一以贯之

【太平×景阳】相见欢

来自我的意难平,老猫自己都闹情绪了说就想让师兄弟见一面,却不让他们好好见,留下的全是遗憾和叹息。所以自己脑,唉。


师兄总是对的。井九想。


自己亲眼所见的数千万燃烧的剑火,加上那本剑仙录和县志里的记载,一切都已明了。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,师兄是怎么知道的呢?

那人又不像自己一样,亲眼所见,为何如此确信?经过粗略的演算,井九不得不承认,假如事实真如他所想,哪怕他不认同,哪怕天底下没人认同,师兄当年疯狂的计划也的确是短时间内最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,最有可能的一线希望。

这是事实,没人可以否认,哪怕他是井九。


很多事情一直在变,但有些事冥冥之间却好像没变。

比如世间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。

比如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。

比如那件事之前,比如那件事之后。


师兄总是对的。


此时井九正站在云集镇那家老字号酒楼的窗边,望着遥远冰风暴海的方向,像是在想些什么,又好像单纯是在发呆。

井九已经确认了那个问题的答案,此时感受到了那道气息,心里明白此事已了,再无回转。不管是那片海还是那个人,包括山里所谓的“鬼”,他都不想再管,他现在已倦极。

可是,井九想。对他这样的人来说,很少有可是,日常行事总是如剑一般,直来直往,追随心意,但透过云集镇终年不散的云雾,井九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,想到了不久前自己拎着阿大,乘着宇宙锋,破开风雪时说的话。

可是,井九想。


我还没有问他。


没有杀他。



要问的问题没有问出也已有了答案,要杀的人没有去杀也不会再回来。


但修行总要继续,井九也还是之前那个井九,只是有些东西更通透了。

井九回了青山,给了顾清剑,安排了四年后的事,便回了洞府闭关。最深处的那个洞府里,一切都没变,就像几千年前一样,连光线落下的位置都分毫不差。井九也一如既往,穿着白衣,坐在蒲团上,闭着眼睛微低着头,就像在打盹。

没过一会儿,便听见声响,井九半睁开眼睛,看着跪在他身前的赵腊月。

这个以凡间年龄来说不再年轻的少女真情实意的发问,看起来很难过。

那些问题没什么好回答的,他想。

世间谁不苦呢?情爱如是,修行也如是。不管境界高低,不论生命长短,只要是人,只要活着,便会苦,没人能摆脱。你不行,我也不行。


……师兄,也不行。


井九和腊月都不是爱说话的人。

问题问完后,两个人都沉默下来,心神微动,便进入冥想,闭关修炼起来。

井九感受着赵腊月的气息,察觉到她很快便静下心来,摒除了杂念,不再受外界干扰,微微有些满意。

可回到自己身上,却觉出一丝微乱的思绪在识海内纠缠,本想动念抹了去,可不知是因为此时有些无聊,还是前些天的难过让自己更倦了,井九既是谪仙,便自然仙家风范,乘兴而来,尽兴而归,如今兴来了,便在广阔识海之中寻着那根思绪的尾巴,要将它整个扯出来。

修行者的识海会随着修行,时间的增长而不断扩大,里面藏着的不光有神魂,还有一个人从诞生起的记忆,活得越久,识海便越宽广,东西也越杂,更何况他是井九。

在这茫茫识海里寻找一根线头,就好比大海捞针,难上加难,常人不可能做到。

可他是井九。

不是常人。


很快,他便找到了那杂乱思绪的尾巴。

思绪的尾端是一片苍白,那苍白充斥着一切,不停地在翻滚,却不是轻飘飘的雾气,而是沉甸甸的,凶狠的雪,像择人而食的野兽。从上到下,层层叠叠,无边无垠,这天地之间,全是雪在涌动。

感受到那仿佛要冻碎人灵魂的寒意,井九知道,这是雪国女王在自己识海内残留的一丝气息,但这毕竟是自己的识海,而此处是青山。

随意抬袖间,雪的骚动便被压了下去,随后如春雪般消融,露出一片平静的海,和海上的船。


那船的船头立着一道人影,远远望去有些单薄,却不萧瑟,反而如仙人般洒脱。

井九知道那是谁。虽然当时只远远看了那人一眼,但修仙之人,目力自然远超凡人,更何况他是井九。


哪怕远远的一眼,也足够他看清楚所有。

当时还没什么,但此时井九想着当时自己略显狼狈的奔逃,心里极少见的生出些不服来,心念一动,赌气似的也飘到了船头,就站在那人身前。


这自然是一副新面孔,眉眼之间没什么熟悉的,勉强要说,与师兄也只有清秀这一个共通点。

唯有那一双眼睛,还是一样的通透,看着就能叫人平静下来,可井九清楚地明白,越是清澈的湖水,越探不来深浅,也越容易失去警惕,沦陷其中。而那人的笑也和之前一般无二,爽朗,热情,亲近,就像春风,常挂在嘴角,叫人看了舒心,但你永远不知道这笑脸之下藏着的又是些什么东西。看着看着,井九有些恍惚起来,距那件事之后,至少有三百年了,如此长的时间之内,有时连自己原先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,那人的面孔却还如昨日一般清晰。


果成寺时,他们师兄弟虽同处一寺之内,却从没真正见过面,而那人如今正在羽化,不论成功与否,冰风暴海上那远远一瞥,竟成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。

奇怪的是,虽然这副面孔是第一次见,但却并不陌生,明明没什么相像之处,但只需那一眼,便确信无疑,好像千万年来一直如此似的。

如今想来,当时那人潜在寺里,便是要求生灭之法解决身体的问题。


这时,井九突然想起寺里的午后,阳光透过树影斜斜的照进檐下,白衣人卧在竹椅里,白毛猫卧在蒲团上,身下压着张布满折痕的纸。

那张纸,井九想,虽然当时不承认,可这世间,除了那人,又有谁有资格与自己讨论这种问题呢?

更遑论要教自己解法了。

虽然当时已隐隐猜出,但终归是大意了。


视线再次回到眼前那人身上,这次井九注意到了更多的东西。

比如脸上的黑斑,比如耳后的突起,比如华服锦袍也盖不住的隆起。

井九知道这副身体最终还是没有撑过,时间在这残躯上炫耀它的战绩,就如朽木,就如流水。

不知为何,他现在又有些难过,但看着那人身上一丝皱褶也无的新衣,和哪怕黑斑点点依旧干净清爽的面庞,井九又觉得有些好笑,有些怀念。

虽然很多事都变了,井九想,但至少这点上,那人还是和以前一样,一点儿没变。


识海之内的冰风暴海上没有狂风,没有暴雪,也没有女王令人心悸的威压。只是平静。

天空亮堂堂的,水裹着浮冰静静的漂,一丝风也无。


井九看着眼前似是故人的幻影,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倾诉欲,像一股热流,就要冲破他近千年的寡言,压向喉口,突出一颗热滚滚的真心似的。

无数的思绪纷乱,千万句质问和呼唤,在他的心底狂暴涌起。

水不再静流,天也裂开了巨大的缝隙,像吞噬一切的巨兽。

虚幻的冰风暴海里肆虐起暴风,巨大的海浪翻涌起来像一堵高墙。

以宝船为中心旋起旋涡,两个人影所在之处却仍如之前一样平静,风不进,雨不进。


可瞧着眼前仿佛什么也没看到,维持着最开始的模样,一丝变化也无的幻影,井九突然就觉得可笑起来。

那人呆板的幻影可笑。

那人身上的黑斑可笑。

就连那人嘴角一向可亲的笑也变得可恶可笑起来。


最可笑的却还是自己。井九想。

像我这样的人,做过的事才叫后悔,可如今却真真切切痛苦起来。


不后悔背后刺出的那把剑。

不后悔几百年空囚。

也不后悔曾共度的时间。

只是什么未说完的话,什么未坦露的真心,什么早知如今何必当初。

可笑的误会与埋怨,可笑的爱憎与纠缠,可笑的凡人般的情感。


这种种硬生生将那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。

不过一个答案。


不过,

一腔情义尽空付。


……

……


还是那间石室,还是那样的位置,井九从冥想中短暂的醒来,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。

就像刚打完一个盹的猫,慵懒的半阖着眼睛,扭头盯着某个方向的光滑石壁发了好一会呆。

最后终于叹出一口气。


井九想,我最终还是没能下手。

按理说,线头找到了,就该狠狠地拔出来,最后再拿火燎一燎,绝了后患。

可他最后还是没能成功清除这叫人烦躁的线头,只是将那白色的世界封在了识海的最底层,和那些簌簌初雪,满山桃花,青色的衣角,滚辣的热气一起,深埋在平静海面之下。

可我并不是不忍心。

就在眼皮快要耷拉到一起,再次进入冥想时,井九想到,只是那人终究牵扯太深,清理起来实在麻烦。


我不过是懒罢了。


在白衣身影的眼皮终于合拢之时,寂静的室内响起呓语般的喃呢。

像倦鸟归林,像游子归乡,像一个迷路的孩童终于看见家的暖黄灯光。

那喃呢轻叹似的,在唇齿间缠绕。

最后千言万语,万般郁结都化作一声,


“师兄……”


尾音轻轻地飘在石室上空,不一会就消散了,这里又一如既往,没有任何改变。


只是太平。












彩蛋:


随着石室内尾音的消散,平静识海深处,一粒剔透的小石子内。

纯白世界内天空的裂痕缓缓合拢,从那缝隙内透出的些微天光洒在一抹人影的侧脸。


那人的眼睛通透清澈,那人的微笑明朗可亲。


那人的眼睫颤动,像一把羽扇,扫平了眼底深处的一切涌动。


又是如镜子般明澈。



最后,求评论呀(卑微)(˵¯͒⌢͗¯͒˵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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